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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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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穿著不便行動的浴衣,卻依舊身手矯健的松田陣平在歡呼聲和尖叫聲中將曉美秋也的兇簽掛在了樹的最高點。

“掛這麽高,真有八百萬神明的話肯定能第一個看見秋的簽吧。”

他踏在粗壯的骨幹枝上,在簌簌簽聲中笑著朝心驚肉跳的曉美秋也大喊著邀功:“看見沒?給你掛的這麽高,要是遇到好事可得分我一半功勞啊!”

喜悅的情緒如同滾沸的水一樣,咕嘟咕嘟的淹沒了曉美秋也的心。

這是第一次有人陪他在新年求簽。

也是第一次有人為他將兇兆高高掛起。

更是第一次被旁人直白表露著羨慕的視線和友好的竊竊私語聲包裹。

他仰起臉看向松田陣平,曾在樹下握著兇簽面露茫然的伶仃孩童,如今身旁也有了願意為他將厄運高高掛起的人,沈甸甸的淚珠打濕曉美秋也的眼睫,於胸口處爆發出的情感一路向上,化作璀璨的金色中絢爛的一束花火。

“謝謝你!陣平——”

——神明啊。

若你能垂憐,還請忽視我那不足一提的噩兆,看看同在最高點的、那個天下第一好的笨蛋吧。

……

因為是特殊的日子,平日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變得冷清的夜晚在今夜火熱異常,奔著壓軸焰火表演而來的人逐漸將街道填的擁擠,當人生地不熟的曉美秋也第三次差點被人流沖散後,他猶豫著想要和松田陣平商量不如就此離開娛樂區,先行前往人少的看臺;大約是被熱烈的氛圍所感染,在他退後一步想要展現出善解人意的一面之前,松田陣平做出了更大膽的選擇——他在人群中幹脆利落的牽住了曉美秋也的手。

“只是為了不散開的話這樣做就好了。”

做著強硬的舉動,卻滿臉通紅的松田陣平側過頭避開了曉美秋也的目光:“你並不想現在就離開吧?那就不離開。”

他的手幹燥、溫暖,指骨修長,型號上比曉美秋也的大上一圈,如果采用十指相扣的方式恐怕可以完全將對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或許是這種牽手的姿勢光是想想就會害羞到受不了,他並沒有這麽做,而是普通的扣緊曉美秋也的虎口,確保兩人不會被人流沖散。

被松田陣平在各種意義上都燙了一下的曉美秋也條件反射的攏了攏手指——握在一起的手即時傳來了互相收緊的感覺,他頭暈目眩,只覺得自己快被松田陣平的體溫點著了。

這股灼熱的躁動並沒有維持很久,在這夜風拂面的愜意氛圍中,源自手心處的溫度依舊存在感強烈,但從腦內誕生的想法宛如一盆又一盆劈頭蓋臉倒下來的冰水,壓著曉美秋也臉上的熱度開始層層消退。

他做過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僅僅才過去幾個月,松田陣平就會變成這樣。

一直覺得聯誼會上被嚇跑的女孩子們很沒眼光,曉美秋也眼中的松田陣平是個非常溫柔的存在,他打著直球又陷入別扭和窘迫時的矛盾狀態也很可愛,再加上富有責任心和正義感,和偶爾表現出的不討人厭的幼稚,松田陣平絕對是個值得交往的、且足夠有趣的好男人。

只是,這樣的松田陣平是萩原研二在時的松田陣平。

他身邊有著宛如半身的摯友,所以他張揚、幼稚、心直口快、肆無忌憚的意氣風發,他們一起闖禍、一起擔責、一起為前路披荊斬棘,天不怕地不怕,正因為有萩原研二在他的身邊,他允許身體裏那個不成熟的自己存在,允許自己一直張揚、幼稚、心直口快、肆無忌憚的意氣風發。

所以,當萩原研二死去,變得破碎、又努力將破碎的自己拼起來的松田陣平毫不猶豫地舍棄了這部分顯得很累贅的自己,他曾喜愛跟著潮流的步伐挑選服裝,如今,他只著肅穆的黑衣;他曾對著上司和前輩也能隨性而為,如今,他會記得使用敬語;他曾主張對友人只需要支持而少做幹涉,如今,僅因夢境中不知虛實的托付,他就努力而笨拙的張開自己殘破的羽翼。

……

在劇烈的喜悅褪下後,找回理智的曉美秋也認真的審視自身,卻發現他其實並不感到高興,松田陣平現在的狀態是他曾希望在諸伏景光身上看到的——因為失去了過於重要的東西,過載的疼痛麻痹了他的判斷力,大腦執行了自我保護機制,因為沒有其他選擇、所以才會離最近的選擇靠過去,只為了汲取新的溫度。

若是換做幾個月前的曉美秋也或許會因為這唾手可得的受害者感到更加興奮,他會毫不猶豫地趁虛而入,使盡手段將松田陣平進一步推下,將他釘死在和自己維持病態關系的位置上。

但現在,他卻只覺得難過,為他所有的無能為力。

萩原研二帶走了松田陣平的一部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曾經指尖觸到鍵盤就能帶動思維活躍起來的曉美秋也已經很久沒有再打開那臺重金購買的輕薄筆記本了,他怕看到寫著田代忠利名字的文件夾,他怕那落入耳中宛如炸彈倒計時滴答聲的鍵盤聲,他怕深夜從冒著慘白光芒的屏幕裏——看到萩原研二雙目緊閉的、平靜到死寂的臉。

除了在工作時間內忠於自己的本職工作,他在這幾個月裏幾乎再也沒碰過自己的“武器”,曾經隨身背著筆記本電腦,只為能隨時隨地化身頂級情報員的曉美秋也對自己擅長的東西表現出了恐懼,好在這ptsd一樣的癥狀只發作在非工作時間裏,影響暫時沒那麽嚴重,否則認定了他的資料班真的說不好會不會放棄他了。

松田陣平也知道這件事——他當然知道,在萩原研二的葬禮上結下同盟後,他開始雷打不動的接送曉美秋也上下班,本意是為雙方制造更多情報對接空間的松田陣平卻發現曉美秋也面對電腦時出現了手指顫抖、臉色鐵青的癥狀,於是他推翻了所有額外附加的目的,僅認真且固執的繼續接曉美秋也上下班。

他對曉美秋也並不苛刻,甚至會安慰他,告訴他會好起來的。

但是曉美秋也不能原諒無用至此的自己。

他唯一能驕傲的拿出手的就是自己的計算機技術,現在這副恐懼的樣子還談什麽為萩原研二報仇?他甚至已經搖搖欲墜在被辭退的邊緣上,若是連警察都做不成,堅持實行覆仇計劃的他早晚會變成偏執的法外狂徒。

況且,松田陣平現在的樣子更讓他感到憂慮,他自己摔到多深的地方去都無所謂,但絕不能拖著松田陣平一起往下滾,當初真的不該同意結盟,他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還是不要禍害——

“啪!”

松田陣平用空閑的手在曉美秋也的眼前打了一個響指,他甚至半彎下腰去看曉美秋也的眼睛,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想什麽呢你,這麽認真。”他說:“嚷著期待煙火大會的不是你嗎?走累了?實在不行就回去吧,這種程度的爆/炸/物也沒什麽好看的。”

曉美秋也:“……”

真有你的啊松田陣平,雖然煙花也確實是爆/炸/物的一種,但正常人會在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果然,這家夥越來越不正常了吧!

他是該先吐槽兩人還牽在一起的手呢,還是吐槽這被破壞掉的氣氛呢……算了,還是不吐槽了,說一千道一萬,他還是那個卑劣的、貪圖有人陪伴的怕孤獨的小孩,松田陣平的手好暖,今夜的風很溫柔,這場承載了期待的煙火秀想必一定也很精彩。

於是,他搖了搖與松田陣平牽在一起的那只手,眼含不舍道:“要看的,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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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陣平很苦惱,也很不知所措。

萩原研二的死讓他很痛苦,但也沒那麽痛苦——至少沒到那種需要每天被問候、被小心翼翼地對待、甚至連排爆任務都需要避免分配給他的地步,他確實開始固執的穿黑衣以示哀思,也確實養成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小癖好,但怎麽就到了把他當玻璃人的地步了?

非要說的話,明明曉美秋也的狀態更需要擔心吧?

這家夥的經歷特殊,表現出的穩定可靠不過是脆弱的偽裝,真的遇上事時崩的比誰都快,他甚至會覺得——在某種意義上,萩原研二死去這件事其實沒有目睹到曉美秋也對著犯人的屍體發瘋可怕,那種絕望到毫不在意的將自己撕開給旁人看的態度,殘忍到只看一眼就會有種被汙染的感覺。

於是松田陣平想,在這件事上毫無過錯的曉美秋也不該背負這沒必要的重量,為萩原研二報仇本是他該承擔的責任,不需要、也不該讓旁人幫忙;可對方每日愈下的狀況被他看在眼裏,自從發現曉美秋也開始不再隨身攜帶那臺寶貴的筆記本電腦後,他直覺再不找點事情給這家夥做,就要有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了。

所以在萩原研二的葬禮上,他邀請他成為同伴,一起為先走一步的同伴覆仇。

效果很顯著,曉美秋也再一次帶上了那臺寶貝電腦,雖然他表現出了臉色鐵青、手指抖個不停的糟糕狀態,但沒關系,松田陣平肯定曉美秋也一定會躍過這個坎,因為他知道在萩原研二的事情上,這家夥壓抑著的怒火和仇恨與他不相上下,恐怕連曉美秋也自己也沒意識到,在面對萩原研二時的他總是不忍心拒絕、不忍心斥責、不忍心敷衍,總是慣著寵著哄著捧著,明明自己才是最缺愛的那一個,他卻非常認真也非常努力的去愛別人——所以,這樣寵溺萩原研二的曉美秋也一定不忍心遺忘,他將無法輕易放過自己。

如果我當初做得更好一些的話研二就不會死了——這傻瓜肯定是這麽想的,但有錯的只有炸彈犯,以及因為輕敵和態度懶散而落得自作自受下場的萩原研二本人,松田陣平甚至設想過一些惡劣的場景,比如攬著曉美秋也的肩膀在頭頂光圈的萩原研二面前跟他炫耀:讓你脫防爆服、讓你在炸彈前抽煙、讓你輕敵小看炸彈犯,看見沒,這是你最喜歡的aki醬,哈哈!現在歸我啦!

曉美秋也以前偶爾會提起羨慕他和萩原研二的關系好,但實際上,松田陣平同樣也很羨慕他們兩個的關系,雖然以前在生氣的時候罵過曉美秋也是白眼狼,但認真的講,他分明更像是毛發骯臟但眼神明亮的流浪犬,你隨便養一養他就會變得溫順漂亮,誰將你從他身邊奪走,他就發了狠的跟罪魁禍首不死不休,很忠誠,但更多的是——傻。

意識不到自己和萩原研二的關系早就可以稱作親密無間也就罷了,他甚至在萩原研二死後開始不自覺的模仿著萩原研二曾經的一舉一動,他學萩原研二過去慣用的聲調,吃萩原研二曾經愛吃的東西,甚至照著萩原研二社交時的模板在交番所混的小風生水起——多可怕啊,那個只對“家人”這一種關系會產生過剩執念的曉美秋也在交番所別的功績沒有,到處賠笑社交去了?想到認識的前輩真心的發出“曉美真是成長了啊”的感慨、以及他臉上那副欣慰的表情,心裏本就難受的松田陣平簡直快要想吐了。

你什麽都學hagi,怎麽就不學學他的樂觀積極開朗陽光啊?像這樣套著萩原研二的虛影活下去,除了消耗自己的精神以外到底有什麽意義,怎麽就這麽傻呢!

松田陣平不能放下這傻瓜,他也放不下這傻瓜。

所以在曉美秋也再一次跑出去流浪、將自己搞得臟兮兮之前,就由他來養吧——

“我說陣平,你在想什麽呢,都沒在聽我說話!”

不滿的曉美秋也再一次蕩著那只被牽著的手:“煙火剛才就結束了,人群現在都散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放開了?黏糊糊的,手心裏都是汗……”

松田陣平睨了他一眼,嘴在此刻比腦子快:“在想被牽著和套項圈你更喜歡哪一個。”

曉美秋也:“?”

松田陣平:“。”

呃,在腦子裏擅自把別人狗塑還不小心說出來……壞了,一定會被罵吧……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曉美秋也在沈默了幾秒後居然開口道:“那還是牽著吧,我不喜歡脖子上有東西的感覺。”

松田陣平:“…………”

怎麽還認真的考慮後認真的選了啊?糟糕,這就是hagi那家夥被曉美秋也縱容時的感覺吧,這樣下去我會不會生出什麽奇怪的癖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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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應該算比較重要的事,松田陣平認為還是得提前告訴曉美秋也一下的。

打地鋪的卷毛主動開啟了睡前茶話會,但公事:“秋,年後我打算申請往搜查一課調,如果成功的話搞不好就去和班長作伴了。”

躺在他床上的曉美秋也翻過了身,聲音是詫異的:“誒?不打算在爆處班幹了嗎?”

“爆處班這幫人都怕到不給我分任務了。”松田陣平嗤笑一聲:“況且在這邊不利於我放手調查,還是去刑事課那邊好一些,有機會接觸到情報。”

一般敢於殺人的在逃犯、尤其是爆炸犯是耐不住寂寞的,他成功見血過一次,就必定會找機會去犯第二次,因為爆處班工作性質的原因,松田陣平處於完全被動的狀態,這不行,他需要一個能支持他去抓住那王八蛋蛛絲馬跡的平臺,所以他必須去刑事課碰碰運氣。

想明白的曉美秋也立刻道:“那我也——”

“不行,秋,你要留在資料班。”松田陣平閉了閉眼:“聽我說完!資料班本就是專門設立給刑事部的情報部門,這不影響我們之間聯系,不如說,如果我順利進入了搜查一課,反而能正大光明的在搜查中帶上你。”

“……”

“更重要的其實還是那個……雖然我和班長的推理能力並不弱,但我們終究都是偏外勤的警員,秋,你的情報能力依舊是非常重要的力量,能轉化出多少有效信息,全靠你了。”

想起自己的狀態,曉美秋也黯然道:“可是我現在使用電腦的時候會……”

會害怕,很害怕,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但是無用功,還會催化出不該誕生的結局。

松田陣平在沈默了幾分鐘後才開口。

“我也很害怕。”他壓著嗓音喃喃著:“我身邊關於hagi的痕跡實在是太多了,隨便翻一翻就會找到他送的禮物、他的照片、他暫存在我這沒拿走的東西,手機通訊錄裏存著的聯系人有一半都和他有關,八成郵件都是我們之前的往來,太多太多了。”

“這些東西從我每天睜眼到閉眼,一直在提醒我——hagi永遠不會回來了這件事。”

“……”

曉美秋也的情緒立竿見影的變得無措起來。

“很痛苦……但是,正因為痛苦,我才要前進。”

“如果我溺死在回憶中停滯不前,誰來為他報仇?”

松田陣平的聲音很平淡:“如果我光顧著悔恨什麽也不做,那個不知道在哪裏躲藏的炸彈犯下一個炸死的可能就是你我。”

於公,作為警察不該讓罪大惡極的兇犯逍遙法外。

於私,他絕不原諒殺害了自己重要之人的那個混蛋。

“如果你無法振作起來,那也沒關系。”松田陣平嘆了一口氣:“但我不會等你,秋,我不能一直等你,hagi的仇一天不報、我就寢食難安一天,哪怕只是為了我自己都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他松田陣平的大好人生憑什麽被這種人無休止的拖下去?郁郁寡歡、怏怏不樂……他才不要!他要帶著萩原研二的份幸福美滿的活到一百歲,然後下去暢快的嘲笑他!

現在這些痛苦,他期待著加倍償還的那一天。

“所以,你要跟上我嗎,秋?”

松田陣平側過身,在黑暗中看向曉美秋也的方向:“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嗎?我說不等你就絕對不會等你……嘖,你還需要多久?再給你一個月最多了!”

曉美秋也突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把松田陣平嚇了一跳。

“……你說得對,陣平,我也差不多該任性夠了。”

他維持著坐姿楞楞的盯著自己的手心,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正當松田陣平有些擔心到躺不住的時候,他又突然兩眼放光,在夜深人靜的時間裏表現出了一種異常的亢奮:“我來的時候沒帶電腦,陣平家裏有可以用的電腦嗎……呃,一般電腦的性能可能跟不上,我現在買回東京的車票現不現實?”

松田陣平:“……”

騰的一下起身的松田陣平揪著他的耳朵咆哮:“曉美秋也,你有毛病是不是?!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老老實實睡覺!!”

曉美秋也:“……”

好兇哦,陣平,哭哭哦。

……

在告別松田丈太郎之前還發生了一件無傷大雅小插曲。

和兒子難得站在門外嘮嘮家常的松田丈太郎說著說著又誇起了勤勞能幹的曉美秋也,他在松田陣平面前左一個“曉美”好、又一個“曉美”好的,反正曉美秋也哪裏都好,搞的不知情的路人恐怕會以為曉美秋也才是他兒子。

還真有不知情的路人來插話了——提著菜籃子的鄰家老奶奶顫顫巍巍的走來,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問道:“哎呦,這不是陣平嗎,長這麽大啦!你談對象了嗎?Akemi……明美啊,真是好名字啊。”

松田陣平:“……”

松田丈太郎:“……”

至於這個烏龍在日後會變成純種的地獄笑話這件事……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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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桑→撿漏的我好卑鄙,但陣平現在這樣子看著不太對勁,總之快振作一點啊我!

松田→秋這家夥怕不是又走偏了,再這樣下去不行,得趕緊想想能做點什麽。

兩邊都覺得對方現在有病,怎麽不算雙箭頭呢(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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